江菱苦笑片刻,記得自己白天還是王夫人院裡的丫鬟,便點點頭,坦然道:「是我。勞煩林姑娘記掛。」想不到林黛玉居然還記得她,倒讓她有些意外,心裡暖融融的。
林黛玉輕輕噯了一聲,笑道:「你這樣有趣兒,我怎會忘了你呀。」
江菱笑笑,因著王夫人在跟前的緣故,並不敢太過放肆,給林黛玉見了禮便退到一旁,垂首立在王夫人身後。沉默不語。林黛玉陪王夫人說了一會兒話,便退下去了。王夫人砰地一聲,將茶盞撂在案几上,硬邦邦地道:「你同表姑娘很相熟?」
王夫人口中的表姑娘,自然就是林黛玉了。
江菱稍稍福了福身,態度同樣有些冷漠:「回太太的話,早先江菱在老太太屋裡伺候著,白日裡出出進進,見過江菱的人,少說也有三四十來個。表姑娘識得江菱,實在是無甚意外之處。」
她不欲將此事牽扯林黛玉,便三言兩語地,將林黛玉撇得乾乾淨淨了。
王夫人臉色有些發青:「如此說來,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們,也都同你相熟?」
江菱想了想,道:「算不上是相熟,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。」
但即便是點頭之交,也是能認出江菱的模樣的。
王夫人噎了片刻,感到口裡有些發苦。江菱依然沉默地站在一旁,不聲不響,不言不語,但說出來的話,卻字字句句都讓她不痛快。自然而然地,王夫人感到不痛快,江菱便痛快了。
她近乎快意地看著王夫人,似乎想看看王夫人如何收場。
&王夫人指著江菱道,「從今往後,你莫要再出這座院子了。好在你年紀尚幼,女大十八變也是有的。等到一兩年後,她們都忘了你的模樣,恰好便是待選進宮的時節,對,正好是三年一次的大選。」王夫人站起身來,在屋子裡來來去去地踱著步子,自語道,「不錯,等元春回府省親的時候,我要仔細同她商量商量。」
江菱莞爾一笑,心裡又有了一種近乎發泄的快意。
她依然安靜地垂手站在一旁,沉默不語,倒是王夫人嘀嘀咕咕的,自己把自己愁得不行。正沒做理會處,忽然王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,喚作金釧兒的,匆匆來找了王夫人,說是寧國府里的珍大奶奶病倒了,秦可卿的喪禮無人主持,想要讓王熙鳳過去協助掌家。
王夫人心裡正煩著,便揮揮手,讓她們自行去處理不提。
那天夜裡,江菱依循慣例,在貼身嬤嬤們的訓斥下,一板一眼地學著宮廷里的禮儀,忽然感到有些內急,便出屋去如了個廁。回屋時她愣了一下,看見賈母和王夫人的院子中間,那一道紛繁的抄手遊廊之下,林黛玉蹲在地上,神情落寞地燒著什麼。
她遲疑片刻,還是上前輕聲喚道:「姑娘?」
林黛玉抬起頭,見到是她,便勉強笑了笑:「我無事,你自去罷。」
江菱看見林黛玉眼睛紅紅的,似乎是碰到了什麼傷心事,便柔聲問道:「姑娘怎麼了?此間風大,萬萬莫要受了涼才是。」她無意中觸碰到了林黛玉的手,冰冰涼涼的,有些僵硬。
林黛玉搖搖頭,輕聲道:「無事。」忽然輕輕呀了一聲,目光落在了江菱的身上。
江菱身上的衣裳盤扣,花紋繁複,繡線泛金,顯然不是一個丫鬟能穿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