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著怎樣的痛苦。
冷汗落入眼睛,模糊了視線,她卻不敢抬頭,唯恐叫別人看見自己痛苦的臉龐。她總是習慣於獨自去承受一切。
就在這時,一根拐杖從前方探過來,用力戳了戳她的小腿肚子。
文佳木連忙擦掉冷汗,又扯開一抹淺笑,然後才抬起頭望過去。
一名頭髮花白,滿臉皺紋的老頭站在她面前,虎著臉說道「你讓讓,我要坐這個位置。」
「什麼?」文佳木愣住了。
「我說我要坐下,你讓開!」老頭蠻橫地提出要求。
他站在一旁觀察很久了。這個年輕姑娘不敢勸那兩個嗑瓜子的老太婆,反而默默幫她們收拾垃圾,可見是個善良又懦弱的人。找這樣的人索要座位,一準兒能達到目的。
文佳木下意識便想站起來給老頭讓座,然而一陣猝不及防的頭痛卻讓她跌坐回去。
「對不起,我有些不舒服。」她滿懷歉疚地說道。
「你的意思是不肯讓座?你沒看見我年紀這麼大,走路都需要杵拐杖嗎?」
老頭氣沖沖地罵道「你剛才還在那兒撿垃圾,你哪裡不舒服了?你裝的吧?給別人撿垃圾你樂意,給我讓個座兒你就不樂意了?你不是道德標兵嗎?你起開!」
老頭一把拽起文佳木,惡狠狠地甩到一邊。
他的身體顯然比文佳木健康太多。
文佳木癱坐在地上,腦子一陣一陣脹痛。周圍的乘客都只是冷漠地看著,並沒有誰為她打抱不平。那兩個嗑瓜子的老阿姨還發出了嘲諷的笑聲。
文佳木扶著一根鋼管無比艱難地站立。只是這麼一小會兒功夫,她的額頭就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。
懷裡的背包仿佛有千斤重,順著手腕滑落在地,而文佳木卻沒有力氣去撿。她必須死死抱住鋼管才能維持身體的平衡。
地鐵繞過一個彎道,車廂搖晃了一下。被劇痛奪走全部力氣的文佳木撲通一聲跪在了老頭面前。
老頭錯愕地問道「你跪我幹什麼?」
原本對兩人之間的爭端並不關心的乘客們全都齊刷刷地看過來。搶不到位置就下跪,這女孩骨頭也太軟了吧?
「我,我是真的不舒服,我站不穩。」文佳木語氣虛弱地解釋。
她過分蒼白的臉龐、沾滿冷汗的額角,以及微微顫抖的身體,都在訴說著她無法壓抑的痛苦和無助。然而這一切看在老頭眼裡卻是一種做作的表演。
「你故意裝成這樣,是想讓周圍的人幫著你一起罵我嗎?你這個小姑娘看著老實,心機倒是挺重!」老頭滿帶惡意地笑了笑,嘲諷道「我叫你裝!」
他舉起拐杖狠狠打在文佳木的手指上。
古代有一種酷刑叫拶刑。把十根指頭用木板夾緊,鐵血的漢子都承受不了。
老頭滿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文佳木生龍活虎地彈跳起來,繼而拆穿她裝病的小把戲,哪料文佳木竟然只是呻吟一聲,然後便更為痛苦地蜷縮成一團。
手指鑽心的疼痛與頭腦里火山噴發一般的爆裂,像摻雜在一起的滾燙熔岩,幾乎奪走文佳木的呼吸。冷汗沾濕了她的頭髮、面龐和後背,生理性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,身體也一陣一陣地顫抖。
只要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發現,這人絕不是裝的。
如果不是承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,文佳木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如此狼狽的姿態。
周圍的乘客都被這一幕嚇到了,紛紛退開一些。
文佳木捧著腦袋低低呻吟,然後睜開迷濛的眼,緩慢地掃視這些或囂張跋扈,或冷漠異常的人。她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,這個世界是冰冷殘酷的,而她是如此孱弱渺小。
她的腦漿在沸騰,血管在脹痛,不知道什麼時候,她就會像一個氣球,被病魔的針尖刺破。
破了之後,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文佳木了。這就是她的宿命嗎?可是為什麼?為什麼偏偏會是她?難道她生來就應該遭受這不公平的一切嗎?
她總是暗暗對自己說下次一定要拒絕!下次一定要反抗!下次一定要把想說的話說出來,把想做的事做出來!
可是她還有下次嗎?如果下一秒她就死了呢?曾經暗暗發過的這些誓言,還能實現嗎?
她活了二十多年,就為了一場空嗎?想留的人留不住,想愛的人不敢愛,想做的事做不到……
真可憐啊!但是也真的可笑!
想到這裡,文佳木搖搖頭,輕輕笑了笑。
她的笑聲充滿了解脫和釋然,也充滿了自嘲。
她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在終結的時候依然如此蒼白無力。
於是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氣喘吁吁地打開背包,從裡面取出一張t片和一個病曆本,展示給周圍所有人。
「我得了腦癌,快死了!看見了嗎?這個陰影就是長在我腦袋裡的瘤子!它時時刻刻都在壓迫我的大腦!」
她把t片抖得嘩啦作響,又把病曆本上的診斷結論指給所有人看。
「你!」文佳木轉而指向那個老頭,喘息著恐嚇「如果我被你氣死了,你就想想你能賠多少錢吧!」
「還有你,你,你,你,你……」文佳木把周圍所有人都指了一遍,「如果我死了,你們也要負連帶責任。你們一輩子都別想邁過良心這道坎!」
被她點中的乘客紛紛往後退,一副唯恐惹上麻煩的樣子。
文佳木抓住鋼管,以免跌倒,然後看向搶座位的老頭,問道「現在你還要跟我搶座位嗎?你可要想好了。我就算是死了也會纏著你,我的親人會天天找到你家去鬧,你別想有一天安生日子可過!」
老頭整個人都是傻的,過了好幾秒才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,猛然彈跳起來,飛也似地跑了。
那根用來輔助他走路的拐杖壓根就是個裝可憐的擺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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