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父親實在是太過想像了,遠遠的,幾乎像做夢,但他走近時,挺著腰,昂著頭,卻是那麼的不同。父親確實是不一樣的,他自小侍奉祖母,供養叔父念書,二十來歲生出白髮,三十歲的時候瘸了腿,哪裡有眼前這個人如此的神氣,自信!
梁國的吏部左侍郎……父親卻到死也不過是個賣油郎,陳瑩看著前方樓台亭榭,花樹水閣,嘴角不由露出一絲諷笑。
從浮山縣走的時候,左鄰右舍羨慕紛紛,說他們沾了叔父的光要去享福,殊不知,這裡的富貴原就有些是他們該得的,母親,弟弟,他們吃得苦,也該到頭了。
那笑容從唇角散開來,一時像千樹萬樹的梨花,妍麗不可方物。
小姑娘上前行禮,叫完「叔父」垂了頭,露出來一截雪白修長的脖頸,這讓陳懷安想到信上的字,秀美又稚氣,他微微擰起眉,當日送信的不是什麼僕役,竟是靖寧侯府的世子。年輕公子溫潤如玉,卻暗藏鋒芒,好像他不去接這母子三人,他就要送他們去靖寧侯府!
不知是否因這侄女兒?陳懷安深深看了陳瑩一眼。
沒想到他會出現,常翊原本負著手,一下垂在身側,收斂了剛才在下人面前的倨傲。
三十五歲能當上吏部的侍郎,陳懷安可不止文采出眾,常翊而今是舉人,將來是要多多依仗陳懷安的,畢竟他們常家,沒有一個能如此成器。所以儘管他把陳家當半個家,在陳懷安面前卻是從來都不敢造次的,甚至比對他的親生父親還要恭敬。
常翊彎下身子,賠笑道:「姨夫,外甥不知您竟然在家,早先前聽姨母說楊閣老邀請,您去楊家做客了。」
&剛回來。」陳懷安語聲淡淡,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呂氏。
常翊忙道:「我正要送他們去上房,姨夫您回來最是好了。」
陳懷安並沒有接話,眼裡只有呂氏的臉,在陽光的照耀下蠟黃的驚心,仿若已入膏肓,他心頭一震,險些認不出來,看她的眼,看她的鼻,想要尋找曾經那個小姑娘的影子。
然而物是人非。
陳懷安眸色暗沉:「病得如此之重,怎不早些來京都?難道是嫌自己的命長嗎?」
這個人還是一點沒有變,變得是這長長的歲月,呂氏只覺喉頭刺痛,低頭將手捂在唇上,攤開時,鮮血好似一朵赤團花,灼目的殘酷。
她想起那天響在耳邊的話——「你的命是我的,你現在該還了。」
她遂他願,嫁給陳懷林,從此兩不相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