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大亮,而眾人的心頭卻蒙上陰雲。
「二!」
裴斐睜目而視,渾厚的嗓音讓發愣幾人回過神來,只見他頭頂星辰明滅,絲絲縷縷閃著銀光的星光不斷落下,匯入他的身軀。
他凝神望著,等待著對方的下一步動作。
空識老和尚微笑的面龐始終未變,秦雙玉的人頭被捏在手裡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。
枯槁如骷髏的頭顱被隨意扔回屍體旁邊,打了個滾宣告著一條人命的結束。
前一刻還在抱怨的美人已經淪為枯骨。
老和尚看向屍體,目色慈悲,口裡又念叨了一句古怪佛號,這才對著裴斐的方向開口道:「比當年差了太多,真是令吾失望啊。」
話音未落,老和尚臉上的些許惋惜轉為慍怒,絲毫不在意一旁幾人的反應。
好似在他眼裡,蓄勢待發的幾人都無足輕重。
只聽他自顧自的罵道:「該死的伯庸,明明吾已經答應了條件,還變著法的限制我,為什麼!憑什麼!」
「憑什麼吾捨棄皮囊依舊不能脫胎換骨,還要受一群不入流的妖人掣肘,憑什麼法源寺的老和尚就能修出舍利,憑什麼律宗的弟子可以醍醐灌頂,憑什麼」
老和尚聲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,眼裡閃過厲色。
「滿臉嗔恚之相啊,老賊禿。」
抱著手臂的朝峰出言戲謔,斷臂處傳來的疼痛疼痛令他的面容扭曲,儘管如此,依舊難掩臉上嘲弄之色。
老和尚的不甘和嗔怒很快褪去,極力克制自己般的長舒了口氣,面色恢復平靜。
「這位小施主說的是,是老僧著相了。」
空識回過頭來淡定對著幾人說道:「施主稍安勿躁,且聽老僧一言。」
不知為什麼,裴斐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,或許羅迦寺的怪異背後,還隱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。
遲遲沒有下場的第三方,血肉浮屠從何而來,於羅迦寺出世,是偶然還是有人刻意選擇?
於是裴斐止住想要動手的幾人,既然已經照面,那麼也不差這一時。
空識道:「吾無意與各位施主搏命,亦不願和欽天監為敵,降生於此間實非吾所願,吾一心修持,不曾傷生害命,不如就此罷手」
「不曾害命,這羅迦寺數百僧眾不是命?」裴斐冷聲喝道。
「施主誤會了,在吾甦醒以前這羅迦寺便沒有活人了,傷人者另有其人,那二位施主可以佐證。」
老和尚說著將目光投向林鳶和朝峰二人。
裴斐自然不會去驗證這些話的真偽,他清楚這或許只是老和尚拖延時間的手段,只是恰好他們這邊也需要一點時間來準備。
如果能從對方亦真亦假的隻言片語的提取出些許有用的信息,那也算是達到目的了。
「那是誰動的手?」
「恕吾不能告知。」
老和尚語氣平淡。
「挨千刀的老賊禿,你莫放屁,剛親手殺的人,似你這般犯戒,還好意思說什麼一心修持。」
朝峰破口大罵道,秦雙玉慘死,這下欠自己的酒沒人還了。
「小施主誤會了,你修為低微,肉眼凡胎不見真相,吾觀其為妖魔所障,早晚淪為傀儡,永墮無邊苦海,方才出手超度,助其往生,早登極樂,此乃無量功德。」
朝峰怒極,「凳你娘的極樂,你自己怎麼不凳。」
「吾功德未竟,劫數未滿因此不能去得。」
「真是笑話,隳人廟宇,奪人血肉,也是功德嗎?」
朝峰反唇相譏。
老僧卻神往地念叨起來。
「喃嘸伐折羅金剛菩薩。是時大願地藏菩薩於釋迦既滅、彌勒未生之前自誓渡盡六道眾生,拯救諸苦方願成佛。吾曾在佛前發願,欲效地藏菩薩渡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脫離苦海往生極樂,方成正果,不想五十年前遭逢大劫難,迄今只渡得四萬八千不對,方才又渡一人」
「放肆!」
裴斐的聲如洪鐘,將老和尚的話語生生打斷。
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家族對當年的屠城之災三緘其口,四萬八千人,放在地廣人稀的大州,何止一城之數。
這樣的視人命如草芥的妖魔,怎能任其作亂。
快一點!
只見他雙目發紅,咬牙擠出一句:「邪魔外道,妄言超度。」
老和尚還是那副和善的笑臉,只是眾人都明白,這張看起來溫和的笑臉下,積攢著多少血腥。
他看向裴斐道:「施主,不如就此罷手,只要將這城內人牲兩萬助吾積攢功德,剩下的人吾秋毫無犯,還可以幫助你們對付那些人,如何,兩萬人,哪怕是老弱病殘亦可,流配罪犯亦可,反正趕上災年他們也未必能活得下去,早晚淪為野骨豈不可惜,不如由吾來度化,助其早日脫離苦海,剩下的人或許還能活得更好不是嗎,兩萬人與整座城相比,實在不值一提,相信施主自有計較只要吾能成正果,說不定也會能佑一方。」
說著老和尚嘴角笑意更深。
朝峰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眼前這一幕,邪惡?荒誕?他轉頭和林鳶對視一眼,都看到了對方眼裡深深的厭惡。
這是大概是他第一次產生如此深重的厭惡之情,重到他向來清明的眼眸都蒙上陰翳。
而現場顯然有人更加厭惡,胸膛起伏的裴斐雙拳緊握,指關節嘎吱作響。
「放肆,放肆,爾目無王法,擅立邪祀,戕害我大祐生黎,罪不容誅!」裴斐幾乎是低吼著說出了最後幾個字。
老和尚低聲嘆一口氣,感嘆道:「還是和以往一樣啊,欽天監的斬祟人們,一樣的執迷不悟,大言炎炎,莫非汝等還妄想將吾斬殺於此?橫豎不過是某人刻意策劃下送來的人牲罷了,之所以和汝等多言,皆因吾不滿其安排,殊不知汝之結局,早已註定。」
「觀汝之罪孽,多嗔多詐,多淫多殺,就由吾來超度諸位往生去吧,留下這一身血肉供於我佛,也算不枉此生。」
裴斐已經不打算等下去了,體內的星宿之力已經飽和,攝人心魄的煞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