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煦的江風從敞開的舷窗肆無忌憚地灌進駕駛艙,讓裡面的人都有些燥熱。詞字閣 www.cizige.com
窗前的那張黑色皮質大轉椅無聲無息轉了半圈,露出世子朱平槿的臉。雖然這張臉刻意地在頜下留下一縷鬍鬚,可那稀疏柔軟的鬍鬚反而暴露了主人的年輕。
聽見曾英的聲音,世子放下望遠鏡,面無表情地側臉看了過來。
「船里船外看了這許久,曾將軍可有了些心得?」
曾英連忙快前一步,將早想好的恭維話說了出來:
「世子天潢貴胄,竟然比咱們這些水上丘八更懂船,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!此船船型修長,阻力小,速度快;操舵方便,迴轉靈活。實在是江河湖汊水戰之第一利器!末將以為,放眼川楚,無船可是對手!」
官場說話的規矩,總是通篇讚揚,最後綴上一點滴可有可無的小小期許。曾英大拍馬屁,可沒曾想卻拍到了馬腳上。
「曾將軍是水戰行家,又是護**水軍司令,不比那些湊熱鬧的文人清客!他們可以這般糊弄本世子,你不行!」
世子雖然沒有拉下臉,但語言明顯不滿。
「本世子曾給你講過,水軍是戰略性軍種,不是陸軍的附庸。
水軍的任務,不僅是稱霸川江、荊江與洞庭、鄱陽!
近期一兩年,護**水軍要控制整個長江江面,保證陸軍在楚贛南直的自由用兵;
此後水軍還要出江入海,控制北海,威脅韃子的老巢,把那群野獸牢牢釘死在冰天雪地凍死餓死!韃子善於騎射,傳聞一日三百里。本世子倒要瞧瞧,到底是他們的馬快,還是水軍的船快!
至於將來,水軍更要縱橫七海,遠播漢威!
太祖高皇帝祖訓:十五國不征。那台灣乃祖宗社稷之地,卻被紅毛夷占著,總要收回的!
倭寇屢犯沿海,至於南京。他們那個天皇是管不了還是不想管?
其餘四海諸夷禮教不興,擅自廢立,斷絕貢途。一點教訓沒有,豈非助紂為虐?
水軍要成為戰略性軍種,沒有合適的戰艦是不成的。保寧、瀘州兩艦是實驗船。它們的使命,便是通過實際使用,測試船型結構與艦上裝備完成各種任務的能力。
通過使用、總結、改進、完善,新一代大型戰船將會實現標準化的大規模生產,成為護**水軍遠洋作戰艦隊的主力。也就是說,你們現在的測試,是為了將來的使用作戰。
光說優點不說缺點,那不是自己去抓藥自找苦吃嗎!」
這或許便是「帝王之氣」?劈頭蓋臉挨了一頓臭罵,曾英不愁反喜。
常年在遼闊無垠的大海上行船,水手的視野遠比陸軍寬闊。視野的寬闊,又決定了意識的寬闊。
控制了北海,別人或許並不知道意味著什麼。而曾英明白,那就意味著陸軍可以借舟登岸,一夜間便距離紫禁城咫尺之遙!
我曾英若成開國功臣,不失公侯之爵;水軍真能走向七海,我曾英這個水軍司令便是天朝上差,蠻夷太上皇!
怎麼想怎麼令人目眩神迷!
不過,曾英畢竟生性小心謹慎。他在回答之前再次確認世子的意圖:「世子,當真要聽末將直諫?」
誰知代替世子做出回答的人是程先生:
「忠,天下至德,人臣本分!世子曾有言:正大光明,正直無私,盡心竭力,躬忠體國,便是忠臣!徇私欺君……」
沒想到一言不慎,便被世子大秘上升到「忠奸」的問題上。曾英心裡暗罵讀書人殺人不見血,臉上卻愈發恭敬,嘴上回道:
「程先生說的極是,末將失言了!世子有德之君,赤誠納言,末將當以肺腑相告:
末將遍行艦體各處,發現了幾個弊端。
其弊一:此艦炮大而量少,實戰堪憂。
水戰之法,或以大船堅首撞擊小船朽木,頓時齏粉;或以火船火油焚燒,人船俱滅;或靠幫登船,斬殺敵酋。
單靠炮擊,收效實小。何也?
實心鐵子無論大小,對中等木船之殺傷區別不大:大小窟窿皆可用備好之木錐堵上,就算打個對穿也難以擊沉……
如崇禎六年,鄭芝龍集戰船火船百餘艘於金門內海大戰紅毛夷的大帆船。紅毛夷之船大而堅,炮重而遠,結果架不住鄭氏火船群狼般一擁而上,燒的燒、逃的逃,還被擄獲一艘……」
「繼續說!」世子下令道。他眼神遊離於前方,不知道是喜是怒。
曾英整理一番思路,又從腹中搜集了一些合適的詞語,這才小心道:
「其弊二:此船長而細,想必是為了跑得更快,讓群敵難以近身。如此,大船馳騁往來,前後主炮便可肆意發威……可末將以為,既想跑得快,便應一以貫之,切不可三心二意。末將聽說,如今鄭芝龍新造之大鳥船,有五桅八帆之多……
保寧艦之船樓高聳於艦體中央。雖說看著威武壯觀,實則頭重腳輕,船身不穩;又擋了八面之風,使船帆面積縮小……與其如此,不如乾脆把船樓拆了,或將船樓移到船尾去。再去除首尾大炮,改之於左右兩舷。如此一來,首尾可增桅帆兩面,兩舷可加舷炮人頭炮若干……」
見眼色示警無效,大秘程翔鳳不得不出聲提醒:
「曾將軍……」
「曾將軍直抒己見,正是本世子要的!」世子的背影搖搖手,示意程翔鳳不要插嘴。
「苦也!」騎虎難下的曾英心中哀嘆。
他正在猶豫,卻瞥見那群年輕的軍官已經悄悄圍在於大江身邊,你一言我一語嘀嘀咕咕,
曾英頓時猛然驚醒:如今的護**,想得到世子賞識而一夜出頭的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