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經穿戴整齊的軒帝坐在軟榻上,目光幽幽望向殿外,雖然從他的角度看過去,只能看見漆黑的窗外,但他仍未收回目光。
「罷了!朕那日便是要提醒你,不要因為與他們相識相知數十載便掉以輕心。」
「人心,便最是難測。」
似是意有所指,軒帝喟嘆一聲。
「梓童……」軒帝輕喚一聲後,便抬手握住了封於馨搭在膝上的手。
「梓童想必也留了後手吧?」
不等封於馨話,軒帝又嘆息道:「朕記得你那枚飛鳳金簪給了葉愛卿家的姑娘,方才可命人去傳了信?」
聽得軒帝這話,封於馨心中的愧疚和酸楚斂的一乾二淨,只剩下滿心的疑惑和不安。
「陛下早就知道那枚金簪的去處?」
「呵呵,去歲你封賞葉家姑娘時,便把那金簪賜給了葉家女,這麼大的事情你難道想瞞著朕嗎?」
「陛下……」
封於馨急於解釋,卻被軒帝打斷。
「無礙,那金簪意義重大,葉家女又是個知道輕重的,朕這才沒有冒然伸手處置。更何況老三尚未婚配,等定下來再物歸原主亦不遲。」
看出封於馨眼中的不安,神色間透著疲憊的軒帝溫聲寬慰道:「朕並非責備你,倒是要贊一聲梓童料事如神,有了防人之心,如此朕才能真正的放下心來。」
封於馨的一顆心可謂是在油鍋里滾了個遍,卻突又跌進了裝滿蜜糖的缸里。
無論他們之間摻雜了多少人,有過多少的猜忌,陛下……總歸是記掛她的。
只是漫長的歲月里,柔情蜜意到底被磋磨得所剩無多。
「陛下不怪臣妾便好。」
封於馨溫聲道。
「想必再有個把時辰,援軍便可抵達宮門。」
驀地想起從前發生的事,封於馨疑惑道:「陛下難道從未曾懷疑過葉卿家嗎?」
軒帝微微一怔,旋即便笑了。
「呵呵,葉卿家雖不如面上表現的那般木訥,卻是朝中少有的忠耿直臣,朕若是懷疑他不忠,又豈會任由你把金簪交給他的女兒?」
聽得如此,封於馨雖心中仍有疑惑,卻也不再發問,只靜等殿外的聲響平息。
「龍一,你去外面看看,莫要傷了他們的性命,朕還有話要問。」
將要燃盡的燭火被換下,新燭的火光由變大,重新照亮了整個寢殿,殿外的喊殺聲忽高忽低,直到將明時才徹底沉寂下來。
極清殿外的長廊石階已經被鮮血染紅,更是狼藉一片。
鎧甲碎裂透著鮮血的閔柏涵和閔柏灝被帶進殿內。
閔柏涵的眼中還有未散盡的狠厲和瘋狂,反觀一直瘋狂行事的閔柏灝眼中卻是一片沉靜。
坐在上首的軒帝看著被反剪雙手的二人,眼中有沉痛沉浮,到最後只化成一聲無聲嘆息。
沉寂的殿中,只聞閔柏涵尚未平息的粗喘聲,靜默了須臾,軒帝才緩緩開口,「老大,逼宮弒父便是你想要的結果嗎?」
「不,兒臣並非想要弒君弒父,兒子不過想要太子的位置。可是您不許,兒子只能自己拿了。」
滿面血污的閔柏涵梗著脖子,突然笑道:「拿不到,是兒子不才。兒臣並不願。」
軒帝深深地凝望著閔柏涵,良久後他突然發現,他似是已經認不得面前的男人是他那個有些好大喜功的長子。
似是在不知不覺間,他就變了模樣。
「你呢老六,胡鬧惹出這麼多的是非,如今可如願?」軒帝落在閔柏灝身上的目光深沉卻又滿是狐疑。
「朕的江山安穩,便讓你這般憤懣嗎?」
閔柏灝一改從前的和善,變得似暗室中那般滿目陰翳。
「這一切,父皇看著還眼熟嗎?」
閔柏灝笑問一聲後又嘆道:「嘖嘖!可惜了老二和老四膽如鼠,否則這一場戲唱的才算圓滿。」
聽得這話的軒帝變了神色,眉目間滿是威嚴怒色。
「你這個混賬!」
「混賬?我如今不過做了你當年做過的事情,怎麼就混賬了?那你當年所為豈不是更加卑鄙!」
閔柏灝滿臉譏誚,口中出的話卻還帶著笑意。
「朕是你的父皇,你便是這般對著朕話嗎?」軒帝怒不可遏,嘶吼間便是一聲聲咳嗽。
聽著耳邊響起那一聲聲頗有些撕心裂肺的聲音,閔柏灝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,良久後才輕笑道:「自幼時,兒臣便知兒臣的父皇另有其人,而你,不過是殺父仇人。」
「這江山,亦是你從我父皇手中奪得,我所作所為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……」
軒帝跌坐在軟榻上,眼中怒色褪去,盛滿震驚和不敢置信,一旁的封於馨秀眉緊擰,而閔柏涵已經跌坐在地上,目光來回地在軒帝和閩柏灝之間流轉。
「荒唐……荒唐……荒唐至極!」
喃喃低語的軒帝突地嘶吼一聲,跌跌撞撞走過去後便對著閔柏灝接連扇了幾記耳光。
眼見閔柏灝面頰紅腫,軒帝怒睜的眼中有些泛紅,轉而抓緊了閔柏灝的衣領,「那賤人什麼你都信!你都不知道問問朕嗎?這麼多年的疼寵,朕都不如去寵愛一條狗!」
「朕就不該,不該……」
「咳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」
軒帝的話沒完,便急促地猛咳起來,蒼白的面色瞬間漲紅,額頭和脖頸間青筋漲起,本就消瘦的面容上帶了幾分猙獰。
「噗」的一口鮮血灑在閔柏灝肩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