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年暗殺生涯,給了群青感知危險,拔腿就跑的本能。
直跑安全之處,隨著人群一起退後,她才敢回頭。只聽那個帶頭的府兵聲震風中:「燕王府拿人,肅清敗類!都住步!」
燕王府?群青不由朝那些人望了一眼。
她想起來了。
那眼熟的圓形繡紋,上面的紋樣是水紋銀螭。螭是水龍,是聖人為了壓一壓李煥的火氣,賜給燕王的標誌。燕王的衣飾、府中裝飾,都可以用銀螭作為裝飾。
腰帶上有銀螭,說明這些人是燕王府護軍。
難道她來時看到的那個坐在緇車內的貴人就是燕王李煥?
不對。
李煥和陸華亭一向交好,怎可能如此聲色俱厲,當街來抓他。
難道燕王府內訌了?
燕王府不是一直很團結嗎?
那邊已經動起手來,群青又拉著小孩退後一步。那些人不要命地揮舞棍棒,狷素與狂素都拔了腰上短刀,還是被逼得步步後退。
狷素跳在了賣甘蔗的攤位上,反手抓起兩根甘蔗,當成長棍,揮開那些家丁。一時間攤位傾倒,汁液四濺。
西市許久沒有這麼激烈的打鬥,一時所有的買賣都受驚停止。
終究雙拳難敵四手,轉眼狷素、狂素便挨了好幾下,所有人朝陸華亭包抄而去,帶頭的那個拔出一把鋥亮的長刀,逼近了他們。
三人的衣裳很快染紅了,群青看出那些人下的是死手,心情很複雜。
「姐姐,還有一包點心。」那小孩指著黑衣人足間差點被踩了好幾腳的點心。
「不能撿了。」群青拉緊他,生怕遭了池魚之殃。
偏在此時,那早就空無一人的官道上,哼著歌走來一個胖胖的小童。
小童脖子上掛一隻紅線串的骨哨,道袍拖沓在腳下,手上提著幾包藥。若是旁人早就閃躲,偏生他有些遲鈍,立在道中左顧右盼,又把胳膊抬高,朝人群揮舞。
旁人議論紛紛,群青定睛一看,竟是她的熟人。
是芳歇身邊的侍藥童子小松,想來是芳歇叫他追上來給她送東西的。
小松急著過來,又注意到身旁打鬥的人,縮了縮脖子,不敢從他們身旁經過,竟僵在道邊,群青忙打手勢示意:「退回去,到橋下等我。」
誰知小松看看她,又看看那些人,猶豫片刻,竟閉上眼,提著兩包藥踢踢踏踏地朝她狂奔過來。
那群府兵早就殺紅了眼,一人聞風而動,飛起一腳,直將小松踹了個仰翻!「碰」地一下,藥包散落一地。
群青手中的石子兒同時擲出去,在房檐上噹啷一碰,擊在那府兵脖子上,打得他後退幾步,捂住脖子:「流血了!」
府兵霎時聚攏過來:「有人擲暗器,小心他還有後招!」
「啊呦,作孽呀!」四周婦人都可憐那平白受害的小童,但誰也不敢上前去扶。
群青已經穿過人群將小松扶起來。
小松挨了一腳,倒無大礙,只是疼得涕淚掛了滿臉,衣裳也蹭破了。他的性子一貫倔強,生氣地將藥包往群青懷裡一塞,拔腿跑了回去。
「你給我站住!」那被打中脖子的黑衣家丁拔腿去追,卻被人拖住手臂。
群青道:「孩童而已,郎君不要與他為難。」
下一刻,她便被人反手一推,一屁股坐在地上,手心被砂礫劃破。
旁邊的拄杖老人終於怒道:「你們是什麼人哪?連弱女子都欺!」
「可不是說。燕王府的人這樣跋扈,連聖人定的律法都不顧了?」
「燕王府辦差,有你們什麼事,想保住舌頭的,就不要多話!」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持刀恐嚇,只嚇得大伙兒又退開幾步。
群青坐在地上沒動。餘光看見小松跑得沒影兒了,才慢慢地理了一下羃籬。
剛才情急出手,險些露了馬腳。這群人來意不善,誰知意欲何為?但只要是權貴手下,便不能在長安殺傷普通百姓,否則案呈大理寺,誰也脫不了身。
她要做的,便是扮演一個普通的圍觀婦人,頂多挨幾句打罵,讓對方泄了憤,便能脫身。
果然,她又被提著領子,像拖麻袋一般拽了起來,雙腳離地。
群青卸了全身的力,身形看上去好不柔弱。
「怎麼還遮著面?」那府兵打量她兩眼,不懷好意道,「讓我瞧瞧你的臉,若是好看,就讓我親一下,若是不幸生得丑,就給你兩巴掌,你看如何?」
說著,竟動手來掀群青的羃籬。
他的手還沒碰到白紗,一道急促的聲音從背後橫插進來:「狂素,你去護著娘子離開!」
陸華亭的聲音不大,聽在耳中卻分外清晰,群青渾身血液沖向了頭頂。
他說什麼?
你去、護著、娘子、離開。
話中憂慮、袒護、關切的情愫分明,令群青都晃了一下神,仿佛她是他什麼很重要的人。隨即滿頭是血的狂素一個鷂子翻身,從空裡撲下來,蹬在那個抓著她的護軍臉上。
群青哪裡還裝得下去,一腳踹開一個最近的護軍,拔腿就跑。
「這女人與姓陸的是一夥的,別叫她騙了!追!」
「方才擲暗器也是她!休叫她脫身去報信!」
群青閉了閉眼。
在狂奔當中,她在心中手刃陸華亭百次。他是故意的
這些人打鬥,原本不干她的事,他卻非要拖她下水,是想逼她動手,將一部分追兵引給她。
逼到絕境,群青哪有藏拙的餘地。袖中僅剩的三枚石子都射光了,摸到什麼,什麼便是武器。
可遇上幾個人高馬大的武士,她力氣吃虧,只能將人踢開一段,不能將人踢倒,亦是獨木難支。
身後追兵如鬼魅一般,抓住她飄起的裙帶與羃籬,將她朝後拽倒。隨後有人飛撲在她的身上,替她阻隔了落下來的攻擊。
群青趴在地上,鐵鏽味籠罩了她。狂素護在她身上,近衛用棍棒敲打狂素的腦袋。狂素兩眼血紅,護著她不放,見她仰頭,便用一雙稚童般的眼睛看著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