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芸實在是越聽越糊塗,耳邊是魏暎擲地有聲的聲音,可眼前仿佛回到了年幼之時。
教她念書的父親,對她不甚理睬的阿娘顏氏,陪她一同玩耍的哥哥,還有一直護著她的阿綽。
可她是誰呢?
她還是謝芸麼?
她一直以自己身為父親的女兒為榮,可現在卻有人告訴她,她根本便不是父親的女兒。
那我到底是誰!我不是父親的女兒,我甚至都不姓謝!
一時間,謝芸覺得天旋地轉,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了。
似是過了許久,才聽到耳邊急切地呼喊:「阿芸!阿芸!謝芸!謝芸!」
身子還被人不住地推搡著,慢慢地清醒過來時,耳邊人才舒了口氣。
謝芸睜大眼睛,看著眼前面色十分焦急的魏暎,艱難地說了幾個字:「你說的是真的?」
魏暎緩緩坐了回去,似乎方才那著急的人並不是她,她十分冷靜地說:「我犯不著騙你。」
謝芸撐著頭,閉著眼睛,緩解方才猛然間頭暈目眩下帶來的不適,她皺著眉,聽魏暎這麼說,便睜開眼,向魏暎看去,先是自嘲般地笑了聲:「像我這般只會圍著後宅打轉的小娘子,自然不在你魏娘子的眼中,自然也是不屑來騙我的,對麼?」
魏暎皺著眉,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生氣,緊緊抓著長鞭的手,青筋都要冒出來了,但依然隱忍著,沒有說話。
謝芸理了理頭髮,將身子坐直,定定地看著魏暎:「你們是出了事,需要我來頂替?還是,你們要暗渡陳倉?」
「我不需要你做什麼!」魏暎一個沒忍住,便低聲嚷了出來,「你不用管這些事,我已和謝芾說過,要你們儘快回江南去,回到謝家!」
說著還是皺著眉,又說:「這些事,有我來做便夠了。」
謝芸一臉地似笑非笑:「那何必告訴我這些呢?真要對我好,一直瞞著我不是更好!」
魏暎有些為難:「之前是我疏忽,我不知道會有人來找你的麻煩。況且你的身份,也不是我透露出去的。北盟的很多事,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。這一次,確實是我連累了你,有人要利用你來打擊我,但沒有人知道你與我的真正關係。」說著也是自嘲一笑,「我想過一直瞞著你,但我怕,此時不說,以後便沒機會說了。」
謝芸心下有些吃驚,她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,會讓堅強如魏暎能說出,怕以後沒機會的話來。
她心底也是有些擔心的,但此時她正在生氣,並不願意去問個仔細,只當是沒聽出話里的深意來。
見謝芸沒有說話,魏暎沉默片刻,說:「之前的那些事,我已全部解決,不會再有人來找你的麻煩,這一點,你可以相信我。只是,我那個常嬤嬤……」她頓了一下,「她對我們的身世知之甚詳,但她對於復國的執念太深,以後,若有萬一,無論她和你說什麼,你都不要相信。」
謝芸眼睛突然睜大,頭腦中似有些什麼猛然炸開。復國,能用得上這個詞的,又是十五年前的,還有魏暎之前所說的她的姓氏,這些……
謝芸不敢深想,但望著魏暎細看有些疲倦的臉,脫口說了出來:「你,你們,不,是我們,和冉閔,是什麼關係?!」
謝芸問得有些結巴,但意思表達得很明確,魏暎難得的眼神有些閃躲。
謝芸與魏暎雖是結交不久,但深知,以魏暎為人,向來是光明磊落,不屑於說謊騙人的,可此時,她的神態、眼神,這其中,必有問題。
謝芸不知是從哪而來的勇氣,一把抓住魏暎的手,厲聲說:「你說,我們與冉閔,到底是什麼關係!」
魏暎臉上神色變幻一番,最終還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她,一言不發。
謝芸心驚,魏暎不回答,便是最肯定的回答。
她一下子泄了氣,帶些哀求地說道:「阿暎,你告訴我好不好,如果遇到危險,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。」
魏暎一把拂開謝芸的手,不甚客氣地說:「我沒什麼好說的,該說的,我都說了,其他的,你不必知道。回江南去,繼續做你謝家的七娘子吧。這才是你的命運。」
謝芸乍然聽聞身己的身世,本便覺得十分突兀,有些不想接受,但也知魏暎所言不虛,正在努力說服自己,接受這突如其來的真相,又聽聞自己可能是冉閔之後,魏暎雖未明說,但這態度也很是明確了。
國讎家恨,如果是冉閔之後的話,確實能稱得上是國讎家恨的。
父親曾對武悼天王冉閔十分推崇,說他有大才,有血性,雖有不足,但能讓朝中大臣,在他死後為之殉國的,他確是獨一無二的。
父親雖推崇於他,卻很少在謝芸面前提及他,只在喝醉之時,才會提到一二。
如今想來,父親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的,只是不知哥哥謝芾是否知道了。
謝芸閉上眼睛,腦筋里卻在不停地回想。
當年鄴城被攻克,冉閔被殺於龍城。
父親應該便是在那段時期,在一片混亂之中,收養了自己,並對外謊稱,謝芸的生母是他的妾室顏氏,其實顏氏根本不是她的親娘。
這便是顏氏一直不喜自己的原因麼?
謝芸苦笑一下,幼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,卻是在此時得到了解答。
不,還有不對。
謝芸睜開眼睛,手指無意識在敲擊著几案。
那個常嬤嬤也認得顏氏。
一個世家大族郎君的小妾,像常嬤嬤那樣的人,怎會認得她呢?
還是說,顏氏也是冉魏之人?
謝芸便將頭轉向魏暎,問她:「我阿娘顏氏,是何人?」
魏暎正陷入沉思,不防謝芸此時提問,愣了一下,才說:「她自是謝四老爺的妾室。」
「那為何常嬤嬤會認得她?」謝芸有些不信。
魏暎沒想到常嬤嬤早提過這件事,心裡暗罵著常嬤嬤,也不得不老實回答:「顏氏是我們的表姨。」
「啊,原來如此。」謝芸此時方才明了。
顏氏一直對自己不喜,對自己有些嚴厲。
是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的夫君吧。
這樣的事,可大可小,若有人走漏消息,謝家便危險了。